叠甲：本文与笔者本人身处的现实完全无关。
（一）
我叫魑，本来是那座山的山神，因为犯了早已记不得是什么的天条而成了这山鬼，在这地府修行整整一千八百载。早些日子听说这地府之中有一还阳大考，名为“成人礼”，过了这大考即可成为人类。若是能从这考中脱颖而出，不说成为人中龙凤，至少能活出个人样，彻底脱了这地府苦海。
刚听到这消息时，我还挺疑惑，一了解，这阴间地下的能考些啥呢——居然和阳间那些十七八岁的丫头和小子们考的东西别无二致，无非就是什么圆锥曲线，阅读题，还有写给判官大人看的作文。
荒谬，那我这一身山间功夫，岂不空有一身绝技。
畸形，我修心养性，磨练觉知，理解人类，如今已不再有一丝邪念，但求能转世为人，以凡人之躯度过一生。
可惜啊，地府的规则就是这样，也许阳间的这些是成为人必须学会的东西吧…… 我接过魉偷传给我的小符咒，在桌子下瞄了一眼大致内容，让它像一只燃烧的蝴蝶般烬散在空中。
“魑魅魍魉！搞啥小动作？你们四个要是再垫底，再修个三百六十五年吗！”牛头大声咆哮，敲击背后的血色倒计时，“离还阳只剩八十八年了，若是这样下去，投不到人胎，投进畜生道，对得起你这几千年苦修吗。”
牛头的咆哮声里，一根带着火星的粉笔突然落在我的草稿纸上。我盯着那道圆锥曲线题，当年我能用山洪在崖壁上劈出差不多的曲，现在就得拿着这根笔，算它和动直线的交点吗？
（二）
我30分钟就做完了两篇语文阅读，这种阴间阅读题对于在阴间带了一万年的我来说简直太小菜一碟了，我每次考前都给魉讲，阅读题的五个选择题中，至少有四个题的错误选项都会出现明显的语气错误，就逮着那个语气：“感受一下那股劲！” 结果他硬是感受不到，读完这个题我甚至都能猜到，魉第2题会错选 C，魅会在第5题犹豫十多分钟选不出答案，估计又要做不完卷子咯。
我悠闲地拿出第二张卷子，做文言文，我很讨厌文言文，去学几千年前的东西？我亲眼见识着文字的演化，看着他们把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正确的历史记载拿出来学习，拿出来崇拜，拿出来供奉，还挺有意思的。这个字他们绝对解释错了。
古诗鉴赏，我调动着我的回忆，也许算是找到了，他在江边低吟浅唱时的神态，他会想到什么呢。
虽然不知道能得几分，我帮他回答：“①本诗描写了xxx的景象②表达了作者报国无门，壮志难酬的无奈③仍然乐观旷达，坚定地践行自己人生道路的决心。”
我看了看他，补上，“其实还有作者的孤寂，渴望被认同”，他写这首诗的时候，一定希望更多人读到他精心构思的句子吧，他会怎么想呢？如果我能找到真想当面问问他。
我把答题卡翻过来，写上作文标题，观望着四周，魉在笔袋里翻找着什么，我猜肯定是王勃亡魂的符咒，这小子绝对背不到滕王阁序…… 妈的你把李白召出来干啥啊？你背不到连作者都认不到吗？苏轼都来了，一个一个试的吗？
英语卷子太困难了，尤其是对于我都几千年没出过这山的土货，想作弊连个洋魂儿都收集不到的，隔壁的野鬼都多少见过点洋人，像唱咏叹调般的亡灵一样念英语单词。 而我，认真修了一千年英语，才勉强学懂一点人间的洋东西，也没人和我说话啊。（插入笔者的炫耀：嘿嘿笔者英语考了区最高分，魑你怎么这么菜阿）
至于生物更是没救的，毕竟自己都不是生物，甚至连心跳是什么感觉都早已忘得一干二净，我又如何去理解那些在血液中流淌着的细胞们和蛋白质们，去分析神经元带来的兴奋与抑郁？
活生生的感觉对我来说不存在，生物这门学科也无异于空中楼阁，仿佛学习一门无意义的人造语言。
我，魑，和生物学，也许比那些活人离哲学的距离还远吧。
早知道学地理的，至少我很了解那些山，它们一动不动，在那里陪了我一万年。
（三）
我也试过理解心跳。那天背《血液循环系统》时，魍突然把腐手按在我胸口：“你猜人类被雷劈时，这里会不会蹦出火花？”后来我们被罚站，看着操场上飘过的孤魂，他们生前的执念像视频弹幕一样在魂体上滚动：“房贷没还完”，“没考上985”，“没敢和同桌表白”……
考前五十年，我越来越疯狂，也越来越宁静。 我离转入人间的距离还挺远，但是我明显感觉到了，人间在召唤着我们，无论我们被定义上什么罪过，现在也许只有继续下去，才能转世为人了。但是按照曾经那个忙碌的我，日夜学习洋文，失败后自暴自弃的魑，确实不太可能。
那如果是那个曾经在山间日夜修炼道心的魑呢……
那应该是可以的，我相信。
山在召唤我。
心跳和血管在召唤我。
我希望修行冥想的时候，能感受到人类的心跳。
（四）
我如约参加还阳大考。
阴间气氛浓厚，所有鬼都在为参加还阳的鬼加油鼓劲，期待他们转入人间，以人间之美好祝福他们。
唯有走进考场的鬼们一言不发。
我想成为人。
但是拿到每一张卷子的那一刻，我已经不再追求转世为人了，我只想结束这一切。
我像我该做的那样考完了还阳大考。
三天，在一万八千天面前，太短了。
一切如梦。
（五）
放榜那天，奈何桥挤满了鬼。
我从后往前看着那榜，紧张的寻找着我和朋友们的名字。
魍的作文被判“思想偏激”，黑白无常将他带向畜生道。
我继续移动着实现，从某个位置开始渐渐开始越来越期待看到我的名字。
魉的名字被他自己用业火烧去一半，他的犄角在重压下彻底折断，不知去了何方。
我的名字还没有出现吗。
魅。她似乎考的还行，但是她铁了心不想再投到一个地上地府了，她曾道自己一定要转世成一个无邪之人，为此甘再修五百年。
我开始害怕起来，还没有我的名字吗？难道是最开始那段没看清漏了我的名字？
我不敢继续向上看，每个名字我都期待是我的，却又不是特别期待——抱着一种侥幸，或许更靠前的才是我。
第三个名字，我用手遮住，一点一点缓慢移开半边，看到半个鬼字旁，期待中一点一点挪开——魃…… 我开始不安，虽然没有心脏和血液循环，但焦虑确实遍布我的全身。
第二个名字，希望不大了我直接鼓起勇气看去，确实也不是我。
我愣了一下，无意间瞟到“魑”在榜的最高处。
白无常在成人礼上拍着我的肩膀，“祝贺你获得新生！”他身后电子屏滚动着金榜题名，正如放榜那天，我的名字正在榜首闪烁。我恍惚地看着那名字——“魑”，“魑……”。孟婆汤的效力开始发作，我忽然想起几万年前和魅魍魉一起在荒野吓唬书生的事。那时我总爱把他们的考卷吹进河里，看他们急得跳脚的模样，黑心的魅喜欢用火烧掉几个字，最好的那几篇得重写。
记忆开始流失，那些关于山间溪水、荒野、月光、符咒和恶作剧的记忆，正被“圆锥曲线速算大法”、“语文答题模板”一点点覆盖。
思维开始麻木。
感官开始恢复。
蒙眬中，我感觉到什么东西砸在我的头上。
……
那是一节粉笔。
“来海，又睡着了？”
操，本来就打算睡一节语文课的，咋数学课都一半了。
1.本文原标题是“还阳大考”。
2.笔者没文化，更不了解中国传统文化，也不了解啥神魔鬼怪的，轻喷。